穷孩子的春天
基础医学院 任宏丽
前不久，我在《读者》上读到一篇文章《穷孩子没有春天》，读来不仅潸然泪下。在我国西北、东北、西南的偏远省份，有太多因为教育资源不平等而在高考中处于劣势的孩子。对于他们，我们这些普通的高等教育工作者，感觉是这样无力。因此，我会想着在自己的课堂上，尽自己可能多给这些学生一些关爱，一些帮助。但是，曾经有这样一个大一男生改变了我很多看法。
同以往一样，2009学年我开的《医古文》课主要讲授对象还是大一新生，每周两次课，一次三节，另一次两节。每次站在讲台上，透过这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，我常常想起自己当年求学的情景。同时，因为我有担任学生辅导员的经历，经常可以从学生的眼神、穿着上判断出这个学生的生源是来自城市还是农村，家境富裕还是相对比较贫困。
现在我这个班有78名学生，女生居多，男生只有20来名，很多学生名字很有特点，比如买买提、黄李等等。我一直有意识地锻炼自己尽快记住学生的名字和长相，我认为这是老师对学生的一种尊重，因此大约三周课后学生的名字已经基本记住了。这期间，有一个男生引起了我特别的关注。这个男生属于那种一打眼儿就觉得很可怜的孩子，大冬天的，南方的教室里没有供暖设备，有时感觉室内比室外还冷，这个学生却一直穿着一件单薄的旧毛衣，款式一看就是手工编织的，肩部的线头还有点松动，里面一件旧衬衫，领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。他个头中等，偏瘦，脸色有点暗黄，头发又乱又长，而且绝不是为了时髦，就那么疯长的。我心里想着，这是一个家境困难的孩子吧，学习应该很刻苦，结果他的表现却让我大跌眼镜。
开学第二周，他就开始缺课，因为我们的选课制度是规定在开学两周内，学生可以自主调课，试听后根据自己的兴趣再确定课表，我想他也许是换到别的班了，可第三周后我拿到确定的学生名单后，他的名字仍然在：姚小鑫。我心里就犯嘀咕了：“他在我的班啊，为什么缺席呢？”接着的课仍然不见他的人影，我感觉有必要找他谈谈。我不想让别的学生感觉我特别关注他，于是我借提问的机会，点他的名字：“这个问题，姚小鑫来补充一下。”最后一排有男生代答：“老师，姚小鑫病了。”我故作轻松地笑笑，“病了，什么病啊，病了快三周了，很严重啊，咱们要不要去看看？”同学们一片笑声，我突然严肃地说：“通知他，让他这节下课来见我。”我不再看那个帮忙请假的同学，继续上课，至于姚小鑫下课后会不会来见我，我不敢抱太大希望，毕竟他们是大学生，我只是尽自己的责任。
没想到，这节下课，他真的站在讲台旁边，低着头好像承认错误似的，因为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，我看看教室里的同学差不多走光了，于是决定就在教室里和他谈。我语重心长地说：“为什么缺课啊，有什么困难，老师可以帮忙吗？”我这样问，是因为以前我遇到过一个单亲的女学生，她曾经逃大部分课去打零工，就为能攒够一笔钱给爸爸买一个新手机。现在大城市很多初中生就已经人手一台ipad,课间那十分钟还分秒必争的在游戏桌面上点啊点，这些孩子哪里知道对于家境困难的学生来说，实现哪怕最微小的愿望，可能都要付出无比的艰辛啊！想当然的，我把姚小鑫也归入这类学生里，但是出乎我的意料，他很坦然地抬起头，干脆地答到：“老师，我起不来。”坦白讲，姚小鑫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，黑白分明，不大，但很有神，但是他的回答，让我实在火大。要知道，我们《医古文》课不是排在第一节八点钟开始，而是第三节，九点四十分才上课，起不来？！有没有搞错，要在平时，我肯定会批评他，但是今天看看他的旧毛衣，又长又乱的头发，我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：好吧，我是一名教师，也是一位母亲，如果是我两岁的儿子打翻了酱油瓶，我会怎么做，让我尝试用积极一点的心态去沟通。“怎么会起不来？”，我平静地说，嘴角还带着笑，“这可是第三节课啊！你晚上是不是睡得太晚？现在刚开学，也没有考试，”我这样说，是因为我笃定他不像在熬夜学习。他好像脸红了一下，不过看起来丝毫没有悔意，我稍稍加重了语气，“老师这样说，没有别的意思，你知道《医古文》是本科生的必修课吧，它的地位等同于专业英语，有5个学分。我以前也遇到过个别学生，在考试前以为可以突击一下通过的，结果……”，他好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，“而且，我们这门课是有平时成绩的，你如果一直缺席，你说我怎么给你分呢？”他的表情好像很沮丧，“老师，我知道错了。”“好，那我希望你以后尽量按时出席。”
我以为谈话见效了，接下来两周的课上，他都坐在倒第二排边上的位置，虽然我对他的听课效率持保留意见，但是他确实按时出席了，甚至剪短了头发。但在两周后，他故伎重演，又是连着三次课不见人。已经期中了，我心里很担心，按以往的经验，他这样继续下去，这门课铁定过不了，同时我又深深替他惋惜，家里困难不是更应该刻苦读书吗？我下定决心要扭转局面，于是果断通知了他的辅导员。辅导员很负责，已经掌握了他的动向，了解到他早上起不来，是因为晚上通宵打网游。原来如此！症结找到了，我和辅导员约定，由他先与姚小鑫谈，我把课堂情况及时反馈给他。一周后，姚小鑫又回到了课堂，并且坚持了下去，没有再缺课。期末考试结束，他来到我办公室，轻轻地说了一句：“谢谢老师，我通过了！”
本来，这样的故事结局已经完满了，但是因为接下来的小学期我一个课题要收集些资料，打算找个同学来帮忙打字，有一点助研津贴。心里想着，可以给姚小鑫提供一个勤工助学的工作岗位，请他的辅导员帮忙联系这个同学。没想到深入了解下来，我大吃一惊，姚小鑫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，每月已经有一千多元的固定收入，既可以负担自己的学费，又可以解决自己的平时开销，真正减轻了家里负担。具体来说，他就是通过在网上帮别人打游戏，通过卖游戏币和游戏装备的方式，赚取生活费。
一切真相大白，“老师，我起不来。”“谢谢老师，我通过了！”想着他这些朴素的话语，想着好多个晚上，宿舍里同学都睡了，他一个人饿着肚子伏在电脑前打游戏，攒装备，还被不知情的同学误解为沉迷于网络游戏，甚至也包括我……，我的眼睛湿润了。
当我们同情别人的时候，一定要想想，我们的方式有没有给别人压力；当我们想帮助别人的时候，一定要明白，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，没有谁应该感恩；当我们伸出手，轻挥橄榄枝的时候，是不是潜意识里就以为自己是神？要知道，爱、平等、公平和信任，这些常驻在我们教师心头，穷孩子才真正有春天啊！
